从鼓楼看永丰库遗址公园

永丰库发现的背后，有个颇为曲折的故事。

2000年前后，宁波鼓楼东侧的“黄金宝地”被一家法籍华人企业家投资的房产公司看中，准备投资2亿多元进行高级商住楼开发。开发前须进行考古勘探。

永丰库遗址发掘现场

从位置上说，这个地块与鼓楼平行，最有可能发现唐宋子城城墙，结果并没有。

出现在考古人员面前的，是一块块排列有序的方形石头，每块石头中间还有方凿，好像在暗示什么。

直到有一天，考古队登上遗址东侧的东方大厦楼顶，向下俯瞰，突然发现这些断断续续的方槽，俨然勾勒出一个“庞大的长方形单体建筑”基址。这个建筑是什么？

南宋路面与地坪

2001年11月中旬，开发商开始催促。一边是上亿元的重大投资，一边是悬而未决的疑问。事情惊动了专家、惊动了市民、惊动了政府。终于，在一场高规格的论证会后，宁波市政府决定：暂停房产开发项目，由市财政拨款对该遗址进行全面发掘。

2002年3月8日，该地块二期考古工作开始，经过135天的奋战，揭露出“以两处单体建筑基址为核心，相互联系、布局相对完整的宋、元、明三朝上下叠压的大型衙署仓储区遗址”。这个遗址，便是永丰库。

永丰库遗址总平面图

据统计，永丰库遗址共出土完整或可复原文物800余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永丰库都是宁波最重要的城市考古发现，也是宁波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一件极有魄力的举措，是宋元港城宁波无可替代、不可复制的一处历史遗迹。

那么，永丰库到底发现了什么？

故事还是要从宋朝开始讲。用最简单的话说，无论是元代的永丰库，还是宋代这里的名字，常平仓，本质上都是“仓库”。

永丰库遗址发掘现场

宁波是一座港口城市，货物转运，总是需要“堆场”。当时，城里的仓库大概有这么几座：靠近江厦码头边上，有市舶库；月湖刚刚拆掉的石浦饭店位置，有存粮的广盈仓；仓桥街、仓基街（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有广盈南仓；还有盐仓，位于城北，宁波旧有盐仓门一座，大概就是那个位置。

永丰库跟这几个仓库的情况都不同。它的地理位置非常核心，在子城，也就是宁波过去行政中心的内部，“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市舶司内北宋仓库地坪

宋代，这里就是一座仓库，主要用来贮藏粮食，储备赈灾粮。遇到丰年，收成好的时候，官府出资加价买入粮食；遇到歉收的年份，市场供应不足，就把仓库里的粮食卖出去，接济有需要的人。

这是一种政府的宏观调控手段，帮助维持市价的稳定，以免丰年谷贱伤农，荒岁谷贵害民，此即“常平”二字的含义。

常平仓位置

在南宋地层，考古人员发现了两座规模宏大、内土外砖的仓库台基，和墁道、踏道、散水、排水沟、花坛、道路、地坪、水井等遗迹。但为了保护上面的元代地层，属于南宋的部分当时未被完全揭露，保留了一丝神秘。

南宋墁道

永丰库最耀眼的部分是在元代。元至元十三年（1276），元军攻占庆元全境，元朝的统治机构取代了南宋体系。同年，永丰库在常平仓基址上重建。

其日常职责是“收纳各名项断没、赃罚钞及诸色课程”，意思即收缴赃物、征纳税收，“司法机关”的附属属性非常明确。

元永丰库东山墙南段

《元史·刑法志》列举过几种罚抄情况，比如买卖私盐、贩卖私茶、贩私铁、贩私酒都会被罚。还有偷税漏税的，走私夹带的，偷盗的，作伪的，打砸抢烧，私相斗殴，也都会收到不同程度的罚抄。这些罚没的赃物就放在永丰库。

征纳税收部分，则包括盐税、茶税、酒醋课、商税、市舶税等。有研究统计，元代宁波的税收收入还是不错的，全国排名十几位。主要比一般地方多了一项市舶收入，外贸数字好看。

不过，永丰库更让人惊喜的，不在“仓库”本身，而是同步出土的大量瓷器。

陶瓷器是永丰库遗址除建筑外最重要的发现。

南宋和元代地层都出土了陶瓷器，元代的陶瓷种类相对更多。南宋有越窑、龙泉窑、吉州窑、定窑；元代有南方福建的德化窑、磁灶窑、义窑、浦口窑、庄边窑，江西的景德镇，河南的钧窑、河北的磁州窑……出土瓷片种类横跨大江南北。

南宋龙泉窑青瓷器

永丰库出土陶瓷的意义，不在于这些瓷器本身有多么精美，而在于品类之多、分布之广，体现出一种海纳百川、包罗万象的气质。这也是永丰库遗址最让人惊艳的部分。

南宋诗人陆游在《明州育王山买田记》中，形容当年的宁波“万里之舶，五方之贾，南金大贝，委积市肆，不可数知”。作为海港之城，宋元时期的宁波有着非同一般的开放气象。这种气象也浸润到人们生活的日常。

元代景德镇青白瓷盘

永丰库遗址出土瓷器，没有明确的指向说，这些瓷器到底是什么用。所以人们并不能很确定，这些瓷器到底是用来出口的贸易瓷，还是衙门的日用品。倾向前一种理解的人比较多，因为人们经过辨认，发现永丰库发现的瓷器种类，在海外几乎都有“同款”。

出土陶片中，有一片波斯陶，釉呈孔雀蓝。同类陶片在早年宁波子城遗址考古中也有发现。宁波东门口曾有波斯巷，这些细微的联结均为永丰库的“海丝”属性提供佐证。

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今宁波市文化遗产管理研究院）曾出版永丰库遗址图文集萃，名曰《丝路万里存此库》，为观点提供了更为详细的佐证。

明代之后，这里依然是仓库，只不过名字改成了“宏济库”。南宋的常平仓，元代的永丰库，明代的宏济库——像一个层层相叠的汉堡包。

鼓楼看永丰库

正如大家共同看到的，永丰库遗址最终没有开发成房产，而由市政府拨款6000万元收回土地，打造成遗址公园免费开放。

今天的永丰库遗址公园是一个公共生活休闲空间，与鼓楼、天宁寺塔等相邻，在现代宁波讲述古老的港城故事，成为我们寻找城市根脉的“原点”之一。

想了解更多的永丰库，更多的港城宁波吗？不妨走进宁波博物馆，去看看那往昔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