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过年的鞭炮硫磺味还未消散,厨房里的鱼肉味道依然弥漫,爱书人说,它们哪里有书香的味道好闻?
“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纷纷灿烂如星陨,霍霍喧逐似火攻。”随元代赵孟頫一起感受《岁月》,在古诗里听爆竹声声,不必忧虑PM2.5的数值;“相邀守岁阿咸家,蜡炬传红映碧纱。三十六岁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与宋代席振起相约《守岁》,在书本里辞旧迎新,不用担心春节成春劫;长假里喜欢出游?旅行者王泓人正低声嘟囔《再不远行,就老了》;正月里甘当吃货?美食博主潘潘猫告诉你什么是记忆里的《京津有味》……
是的,只要有心,书里书外都是年。有人概括说,过年,过的就是文化,美丽的也是文化。
徐建成
蛇年的新春,最合时宜的悦读便是手中的这本《白蛇传集》。美丽的神话,熟悉的感动。整个下午,我在集子里遇见了不同年代、符合当时人们审美情趣和价值追求的白娘子。而这些白娘子形象又因不同地域的文学创作与演绎传承,产生了不同的故事版本、不同的文化性格和地域归属。
集中收录的清光绪十三年杭州景文斋刻本《雷峰宝卷》尤令我感兴趣。卷中指出许仙是宁波府慈溪县人,名唤许宣,字汉文,因父母双亡与其姐一道来到杭州。姐姐嫁给钱塘县捕快李君甫为妻,年方23岁的许宣则受李捕快的推荐,在太平桥王员外药铺中做伙计。清明时节遇到了白素贞,于是产生了人尽皆知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好在故事的最终结局圆满,许宣之子许梦蛟长大成人得中状元,状元祭塔,孝感天地,救出母亲,母子团聚。
从《雷峰宝卷》可见,白蛇故事在浙东民间传播和说唱加工的进程中产生了与慈城(原属慈溪)地域文化相吻合的属性。仔细琢磨一番,还真有攫获当地民众心灵之道理。其一,白蛇之抗争正是慈城堕民文化和贵族文化冲突的反映;其二,白蛇的抗争也是清末民初的慈溪革命力量和没落封建王朝文化冲突的反映;其三,白蛇故事的大团圆结局正是慈城的道家、释家与儒家三者文化的完美融合。此外,还有一个前世因缘,从一个侧面佐证了浙东地域文化对白蛇文化的加工和发展。传说唐代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在阳春三月,化身为卖汤团的老翁在西湖边叫卖,他还施舍汤团给乞丐吃,不小心,一颗汤团溜溜滚落西湖,被白蛇吞吃了,白蛇成了仙。为报恩,宋朝年间白蛇来找乞丐转世的许仙结为夫妇。要知道唐朝吕洞宾的曾祖父吕延之,曾任明州刺史、浙江东道节度使,被列为“明州贤牧”。因此,这一故事就成为白蛇文化在浙东地域演变的社会基础,用水磨糯米粉嵌猪油馅的宁波汤团则承载了浙东人民对白蛇文化的一种美好解读。
当然,关于“许仙是慈城人”这一民间文学传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现象正成为一个研究话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过节的心,难得的静,阅读《白蛇传集》,使我对这本集子的主编、我国著名的戏曲理论和俗文学研究专家傅惜华先生产生了深深的敬意。这本400多页的集子,由中华书局1958年出版发行,1987年6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再版,是迄今为止研究白蛇文化的最值得依赖的工具书。不同时代的民众有不同的审美需求,白娘子从妖精变成为爱牺牲、多受苦难、心地善良的女子,形象越来越突出。许仙也从负心汉逐渐变为改过自新、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我们从白娘子和许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宁波,能否真正成为“白娘子与许仙”文化的发祥、传播、提升之地呢?
徐海蛟
2月11日,正值春节,商务印书馆迎来115周年庆,掌门人张元济先生的那句良言又一次进入许多人视野:“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赶上假期,突然有了些许闲暇,趁着空闲读点书,大致是不错的选择。或许不为了更多实用的目的,文字中自有一番令人神清气爽的天地,可以让心里积郁起来的浊气慢慢清理出去些。
春节读的第一本书是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一直觉得这是近年来读到过的最好的小说之一。作者从一群小人物的命运出发,关注人的喜怒哀乐,由“说话”开始,追寻生命的终极意义。人与人之间,无非一句话;人生成败之间,无非一句话;生命幸福与否,也无非是一句话。在茫茫人海里,我们不断追寻,无非是要找到一颗能对得上话的心灵。一句顶一万句,一句好话,一定具有良药般的功效;一句刻薄的话,也有伤人五脏六腑的功能。很多时候,我们就仰仗于一句话活着,也有很多时候,我们凭借着一句话走遍天下。刘震云不但是讲故事高手,更可贵的在于作为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对人情世故有着自己深刻的洞悉。读刘震云的小说,无疑有坐在岸上,就着清风和晚霞看尽人间炎凉的快意。
手头翻的第二本书是杨显惠先生的《夹边沟记事》,这本书早在秋天就读完,现在算是重温一二。《夹边沟记事》我已经向许多人推荐过,每回坐下来,大家一聊到书,聊到过去一年的阅读,我就会向人推荐这本厚厚的纪实文学。很难想像一本纪实文学能够具备直抵人心的力量,显然《夹边沟记事》做到了。这本书没有任何噱头,也没有华丽的言辞,除了震撼人心的故事,其他一切从简。《夹边沟记事》是属于那种低调的畅销书,我最喜欢读的就是这类书,总有令人窃喜的阅读快乐,不跟风也不喧响,却有实实在在的真诚流淌在字里行间。它用一种简约节制的笔触,用几近白描的方式记录了一群右派在甘肃酒泉市境内巴丹吉林沙漠边缘夹边沟农场的生死存亡,这是一部关乎极端境遇下的人类生存实录,现实永远比想像更为残酷。春节的餐桌上,美食美酒琳琅满目,但每每想起《夹边沟记事》,想起人们被饥饿逼迫到如此境地,举起的筷子都禁不住要迟疑一下了。《夹边沟记事》描绘了太多生命面临绝境时的境况,每一个人讲述的故事,都成为历史沉重的一页。我们无意对历史发表评说,但就人的生存境况来说,夹边沟的那段岁月,也足以成为我们平常日子里的警醒,过往如镜,让我们足以珍惜面前的许多。当然,《夹边沟记事》的更大意义,还在于它呈现了人在极致的生存境遇里,那种向着温暖和光明前进的无穷的能力,描绘了人性的广度和宽度,人类在极端状态下的求生韧性是那么大,一根尺子可以折成一个圆。
接下来是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这也是我一直陆陆续续在翻的书,李娟无疑是目前还未来得及被浮躁文坛诸多恶习沾染的一枝野百合。她的文字极好地保有了清新自然的天性,也极好地保留了未经雕琢的灵性。李娟生活在天山脚下,于新疆阿勒泰哈萨克游牧地区迁徙辗转中成长。她在《阿勒泰的角落》里向我们呈现了一段被遗忘的生活,时光缓慢,背景纯净。在《阿勒泰的角落》里,你将读到人性之美、自然之美、真挚之美。总之,《阿勒泰的角落》是浮世间一处独特的存在,李娟用自己的文字为我们留住了它。
最后,还值得在这里写下来的是曹文轩先生的《草房子》,许多人肯定要从儿童文学角度解读《草房子》,认为它是一本写给孩子读的书。但读完后,我发觉《草房子》带来的阅读冲击早就超出了孩子的范畴,曹文轩笔下构建了一个充满爱的世界,《草房子》将勾起我们温暖的少年情怀以及对生活无尽的感激。
寒石
节日读书,是种境界,尤其过年。
物质的年,是热闹的,忙乱的;正因为这样,也许我们更应该给自己构建一个安静的空间,营造一份内心的安宁,以平抑外部的喧扰与浮躁。
阅读,是一种很好的平衡、抑制方式,没有之一。
但是,读书过年,看似美妙,要过的“槛”却有不少。这些“槛”并不高,一道道无形无序地排列着,没有止境。
年关的忙绿是要跨的第一道“槛”。年前,单位里忙,忙着写去年总结,做来年规划,千头万绪,都要在年前理直捋顺;回到家里也忙,洒扫整治不用说了,一年一次的清卫运动,甚至可以提高到文化的高度,你想耍赖都有些说不过去。年货要购置,一家子新年穿的新衣要淘选,给长辈的礼品、孩子的压岁钱都要有着落……如此几天下来,到晚上,除了把自己扔床上,恐怕再没别的念想了。
年节的热闹是要过的又一道“槛”。好不容易挨到放假,以为可以消停几天了———且慢。走亲访友自不待说,这是几千年约定俗成的老规矩,不走亲友的也忙着走天下。那么,出门之际,包里揣本书如何?似乎也很难如愿:麻将搭子三缺一,斗地主少个人,再不济电视节目挺精彩,大家伙围着看,和着乐,你一个人坐一边读书有些不搭调;至于在接受好山好水熏陶的间隙,抽空操本书读,对舟车劳顿的旅人来说,基本属于一场美好的梦。
内心的浮躁是要征服的另一道“槛”。大隐隐于市。面对一份传统的、约定俗成的热闹与喧哗,守住一颗恬淡安静的心灵,谈何容易?就算坐得住,眼神也未必能锁得住;就算眼神锁住了,心也不一定静得下来。物质的精彩是直接的、轻松的,活色生香,有滋有味;精神的享受是间接的、晦涩的,无形无迹,无色无香。此外,网络太销魂,让人难以抗拒。网络对现代人心灵的侵扰是全方位、全时空的,它不分凡常、年节,忙与不忙,当你好不容易有一段坐下来的时间,不自觉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开电脑,心甘情愿让那个也许并非虚拟的世界“网”住你……
阅读的年,自有着世外高人式的安恬与清趣,没有一定定力者难有作为、体悟。但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崇尚阅读的人来说,还是应该把读书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来对待,就跟过年过节是生活一部分一样。现如今,物质的年够得上殷实,精神的年也该相应富足一些。过年能完整地读几本好书自然好,每天抽时间读个几页也不错,只要有心。也许我们该学习孙悟空,给自己画一个圈,里面只安顿书,给自己一个阅读的时间与空间,再纷繁的世事也不得打扰。
当然,如果你是唐僧或沙和尚,总经不起八戒的嘀咕,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韩光智
过春节了,一个人趴在网上,趴累了,就停下来想:光阴似箭,又是一年。新年新气象,我可得定个计划,第一,好好读些诗、念些词,把诗词的格律弄弄清楚;第二,好好看几部有经典味道的中长篇小说;第三……
计划还没有想完,我就忍不住暗自发笑了———去年的我不是也思量过类似的读书计划吗?再回溯,这样的年度读书计划很有些年头了吧?往前展望,下一个年关,我大概又会全然忘记现在的梦想———岁月轮回,像我这样没有定力的平庸读书人大概就是这样一圈圈画自己的年轮吧?
自我嘲笑一番后,再来说潮———读书之人,在过去的一年里,难免受到书潮影响。2012年的这股热潮,即便你不读书,也能感受到,因为它已从读书界延伸到社会各界了。不信?有人证,莫言。
莫言是个作家,准确地说,是一个作家的笔名,作家的根本是作品,可是,自从莫言得了201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后,莫言,从某种程度上讲,与其说是作家,不如说是一股热潮。莫言自己也说:“诺奖公布以后,刚开始我确实有点不适应,包括在网络上有很多对我的议论和批评,我也感到很生气。后来我渐渐感觉到,大家关注议论批评的这个人,跟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很多人在用他们丰富的想像力塑造着另一个莫言。所以我是跟大家一起来围观大家对莫言的批评与表扬的。”
孙悟空与神妖斗法,拔出一根汗毛变成另一个悟空,真身跳到空中,火眼金睛看热闹。这真是妙法!我这么说,不是有意和莫言套近乎,而是觉得我的读书方法和莫言的有相似之处。我的方法是,观潮不跟潮。
记得3年前,我在书店里买过莫言的《我的高密》,除了内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外,还有书的外衣。这本书,红色的封皮,皮上有皱纹,很有质感。提及《我的高密》这本书,我还另有意图,我是想顺便说说当初挑选这类书的一个原则:对于有实力的小说作家,如果对其小说不是很感兴趣,那么,去买这类作家有关成长经历和写作经历的书,便是找到了一扇方便之门。同理,我的书架上有陈忠实的《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麦家的《捕风者说》、《人生中途》……
诺奖公布后,莫言曾表示,他不希望引起“莫言热”,“如果不幸引起,希望大家尽快忘掉”。莫言期待的是,他的得奖能引起读者对文学的热情。他的期待会不会落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大家不会尽快忘掉莫言的,但“莫言热”也不会一直处于高温状态。蛇年来了,书市上还会有新的潮头涌起,对一个热爱读书的人来说,自然希望书潮来得多些,来得密些,毕竟潮起时,总会给文学、给文化带来一股劲。不过,作为一个有点经验的读书人,我是不会盲目随潮而动的。
能观潮,那是有眼光的表现;能自嘲,那是心态健康的表现。新春发萌之际,纸上观潮,私下自嘲。一番“嘲”来“潮”去后,我得再给自己打打气,来一点小小的自我肯定。
赵磊
读书是我在假期里的所爱。读书是个人的事情,只要有时间、有兴趣就行。好书可为一方天地,躲在书里,安全又自得。一旦阅读入迷,读者可忘记忧愁,忘了饥寒,可变形为另类的生命体,上天入地……这样的神奇,恐怕惟有尽兴的读者才能自知。再说,在我看来,集结几本投脾气的书,精神上也已经是在过节了。
这个春节,我找了三本书来读:一本演讲集,一本传记,还有一本文化评论集。
《我不是来演讲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2010年出版的作品,收录了作家1944年到2007年间公开演讲的名篇,时间上几乎跨越了他的整个文学生涯。
“我不是来演讲的。”首次登台演讲,17岁的小马尔克斯如是说。
1970年《百年孤独》已大获成功,他演讲时又说:“对我而言,文学创作和登台演讲一样,都是被逼的。”
1982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演讲成了他作家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
有趣的是,演讲稿中的马尔克斯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时是低调的获奖作家,有时是怀念挚友的性情中人,有时则化身为忧国忧民的爱国者,有时又是推动拉美文学、电影发展的猛将,还有一篇演讲中他又回到自己的老本行,成了一名记者。我倾听着马尔克斯的心声,听他谈自己,谈《百年孤独》,谈这个星球。他爱朋友,爱祖国,更爱生活。
84岁高龄的马尔克斯,亲自参与了这本书的整理,对自己一生做出总结。书很薄,21篇文章,142页,书的编辑却很细致,所以我读得快,不时被感动。一切证实了马尔克斯的独白:“读这些讲稿,让我再一次发现,身为作家,我是如何一点点改变,一点点成长的”。由此,我发现了一个不同的马尔克斯。
帕蒂·史密斯与罗伯特·梅普尔索普,一个摇滚诗人和一个摄影狂人,都是这个时代伟大的艺术家,性情中人,我喜欢他们的作品。《只是孩子》让我第一次接触到隐在作品背后的人物,他们是爱人,书中记录了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
1967年的夏天,两个刚踏上艺术之路的热血青年在布鲁克林偶遇。她是离家出走的女孩,他是荒废学业的男孩。两年后,他们开始在切尔西酒店蜗居。她是爱写诗的书店店员,他是爱画画的文艺青年。1971年,在摇滚乐中她越陷越深,在摄影中他发现自我。又经过两年的努力,一个在舞台,一个在暗房,他们于各自的领域开创了同样伟大的时代。他们的生活潦草,因为他们将全身心献给了创作,他们被共同的梦想推向理想之境。1989年,她已成为一代朋克女王,而他却因病离开世界。
对往事对爱人的怀念让帕蒂出版了这本自传。书中,作者回忆了两个艺术明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上一无所有、精神上无比富裕的日子。这是个人故事,是转型时期美国边缘文化的缩影,特殊的时代特别的人,这样的经历注定无法被复制。2010年,这本书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在致辞时,帕蒂几度哽咽,按她的性情,她肯定陷入了回忆,心事重重,难以自拔。
我爱听帕蒂那张CD《马群》,也迷恋梅普尔索普的人像摄影作品。我对他们的作品有兴趣,对他们的爱情有好奇心,这本书我同样读得飞快。《只是孩子》像爱情故事那样开始,如挽歌般结束,它是向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的纽约、向贫与富、向敏感内心的致敬之作,于我,还是一个真实的神话。
尽管我们国家的艺术历史悠久,门类众多,但是如此丰厚的传统,以往并未获得西方学者足够的理解,他们多聚焦于欧洲文化所看重的绘画和雕塑,而忽视了类似书法那样非常重要的艺术形式。在他们看来,书法———白纸上奇怪的墨迹———更像是抽象画。他们哪里了解其中的深意,了解书写和心灵、书法创作与文人生活的关系?更无法想像通过书法作品,读者和书家可以“神交”?这一情形近来才有所改观,比如牛津大学艺术史系主任柯律格先生的这本《中国艺术》,正是该领域的一次突破。
这本书的翻译硬了点,不适合中午和晚上读,容易失去耐心,但是我不求其文字之美,而在乎其真,在乎能看到原作者起码的心意。